见闻
“文革”之初，先是轰轰烈烈地开展“破四旧、立四新”运动，我家和不少人家一样，将小铁锤绑在竹竿上敲碎瓦当和滴水，因为瓦当和滴水上都雕饰有寓意吉祥的文字或图案，连同家里的祖先窟（神龛）、香炉、烛台、拜垫等祭祖拜佛用品，这些属于封建迷信，将其统统砸毁清除。东大街附近准提庵、关帝庙里的菩萨、摆件、牌匾等都被砸毁，尼姑、和尚也被赶出寺庙；不久，准提庵一度成为红卫兵小学分部，关帝庙成为多户人家居住的大杂院。紧接着就是批斗
红卫兵烧毁佛像
“地、富、反、坏、右”、揪出“走资派”，“地、富、反、坏、右”是解放后至“文革”前划定的“阶级敌人”或“异己分子”，简称“五类分子”，“走资派”主要是党政机关的领导干部及企事业单位的负责人，即“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简称，那时泰州社会上流传着“打倒赵醒吾（市长）、火烧王子安（市委书记）、活捉严必发（公安局长）公审许苏芳……”等一长串的口号。这些人又统称为“牛鬼蛇神”，戴上高帽子、挂着牌子，或是游街示众，或是站街示众，或是挨批斗，每当有游街示众车辆或队伍时，离我家门口还较远，就听到喇叭声和嘈杂声，我就赶紧跑出来站在路边上看“热闹”。大概是在年春末，不知原委，在泰州批斗“走资派”场景还开展了一次打狗行动，专门组织了一支由身强力壮年轻人组成的打狗队，也就是几天时间，他们晚上出来，手持棍棒，见到狗就围打，打死了很多狗，其中位于新桥路（旧称严家巷）东口、泰州食堂（“文革”中改名为人民食堂）斜对面开茶水炉的一户人家，养了一条狗，这家主人不让打他家的狗，次日清晨打狗队就将很多条死狗挂在他家的榻子门上，使得茶水炉无法开门营业。后来用卡车将那些死狗拉到人民东路、锯木加工社以西约一两百米的城墙根上，深深地埋葬在那里。那时，大街小巷尤其是沿街很多民居的外墙上，都抹上一块块四四方方的石灰白墙，在其上用红色油漆工整地书写一段“最高指示”或毛主席语录（两种标题是同义词）。位于东大街的工厂、商店、医院等单位及居委会也都经常张贴宣传标语，特别是泰州木器厂，张贴通长的巨幅标语，大概过一周左右就更新一次。标语内容用几个关键词可归纳为“个人崇拜”、“最高指示”、“造反有理”、“鼓动加油、庆祝胜利”等等。街道上到处能见到大字报，各单位都有大字报专栏，单位安排或群众自发贴出揭批“走资派”的大字报；在西坝口东南角有一片空地，也就相当于西坝口广场，坐东朝西并排砌了三垛墙头，这里就是后来泰州市革委会的大字报专栏处，定期不定期地布置贴出大字报专栏。在造反派揪出“走资派”夺权
大字报专栏场景
之初，有些人对此不理解、持异议，被造反派称之为“保皇派”，社会上也流传着造反派编的口号“……保卫市委有甜头，进驻市委不回家，杀！杀！杀！”（全句记不清了）。全市及各单位不同规模的批判会、批斗会比比皆是。在东大街佘家巷南口西侧的一户李姓人家，有一位大概30多岁年轻人，他个子不高，身体壮实，圆圆的大脑袋，绰号叫李大头，是个大老粗，从事搬运工作。据说在一次批判会上，众人呼喊“打倒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口号，而他居然高呼“刘主席万岁！”（当时，刘少奇是国家主席），这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岂不是“猴儿吃麻花——满拧”吗？因此他被接受劳动改造多年，不知后来是否平反。当年位于府前街东段的
泰州市革命委员会大门外景
不久，泰州与全国各地一样，造反派分为两派，简称分别叫“工总司”和“工红司”，全称可能是“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和“工人红色革命造反司令部”，又分别称为“好派”和“屁派”，当时泰州“名气”最大的造反派头头是泰州苏北电机厂的工人李淦清。在造反派的武斗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两起事件，我印象深刻：一起事件大概发生在年1月的一天夜里，位于府前街东头的原泰州市人民委员会大院（后来该大院先后为泰州市革命委员会、泰州市人民武装部所在地）内，家属宿舍区有一个人出来如厕时，无缘无故地被不明的子弹击中打死在公共厕所内，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次日上午我跑到那里看，只见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议论纷纷，而那个厕所内的尸体早已被拉走，血迹已被清理掉了，什么也没有看到。此案发生在“文革”的混乱时期，据说一直未破案。另一起事件也是发生在那年的一天下午，听到外面传闻泰州拉丝厂（泰州钢厂的前身）武斗了，我就赶到那里，只见拉丝厂内外聚集了很多人，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群众聚集在工厂大门南侧智堡河向西延伸的一段河汊的南岸，也就是南通路的路边上，远眺着相距约三四百米的厂内水塔顶上站着一个人，据说他手里拿着一颗手榴弹，好像正跟下面的人僵持着，随时都有发生命案的可能，我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时间已比较晚了，局面没有什么变化，我就回家了，不知后来如何解围的？但事后并未听说发生命案。
坡子街上游行的队伍和
夹道围观的人们
那时，每逢劳动节、国庆节或发生重大事件，全市都在体育场（大校场，泰州方言叫大高场）集会，会后举行游行。各单位自行筹办游行所用的巨幅或小幅毛主席画像、红旗、彩旗、大型语录牌、大小标语牌以及锣、鼓、镲、三角铁等击打乐器，有些单位还制作彩车等。各单位从四面八方陆续汇集到体育场，站立在规定的位置，会后以系统（如工交系统、文教卫系统、农水系统等）为序，走上游行的街道，游行路线一般是从体育场东南角出发向东，经五一路，到大林桥向北，经海陵北路、城北路，到杨桥口结束，全程不到米。
当年的《红扬州报》年4月1日晚，从新闻广播里传来了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召开的喜讯，随即各单位纷纷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我走上街头看热闹，本来东街百货店早已关门打烊，这时堂嫂的六叔孙淦红在商店外忙着挂灯笼，其对面的木器厂也是一样在挂灯笼。之后就看到一趟一趟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走向体育场，那一夜我也没有睡觉，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来到体育场，参加庆祝大会。4月24日“九大”胜利闭幕，又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很快就有些人在街头巷尾散发《红扬州报》（扬州专区革命委员会机关报），报纸上通栏全篇套红刊登了林彪（林副主席）在“九大”上所作的《政治报告》，其报告中有很多加粗的红字是引用的毛主席语录。那时，各单位及居委会时常通知说今晚有重要广播，请大家注意收听，当晚8:00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播送发表毛主席的最新指示，随后，街道上就有一队又一队人群，敲锣打鼓地到泰州市革命委员会报喜。因此，那时的集会、游行、报喜等已成为“家常便饭”、习以为常，各单位都有专人负责此项工作，“道具”常备不懈，“演员”召之即来，通知“喜讯”一到，“剧目”很快登台。泰州航海电机厂的报喜车（大林桥路口南）在年前后，人人佩戴毛主席像章，有些人还收藏很多像章，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常见的大多是铝质的，也有塑料的、陶瓷的、夜光材料的。“文革”中期，泰州新华书店和人民商场（原大林商场）二楼图书柜台上都是销售各种版本的《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著作》及单行本、《毛主席语录》、各种各样的毛主席画像、石膏或陶瓷塑像及像章，家家户户除了在醒目的位置张贴一张毛主席的标准像外，还将毛主席画像似同年画一样，在家里到处张贴。不少单位都
上世纪70年代初新华书店一瞥设有宝书台，也叫“忠”字台，宝书台一般用红布或红纸铺垫，其上立一尊毛主席塑像，在塑像前整齐地摆放数册《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著作》、《毛主席语录》等，我家与很多市民一样，从新华书店“请”（不能说买）了一尊毛主席的全身石膏塑像，立置在用红纸包了几本旧书做台基上，在房间里的灯柜上设了一个宝书台，以表达对老人家的无限热爱……此时的个人崇拜之风，大有造神之势。民兵队伍行进在坡子街上年中苏发生“珍宝岛武装冲突”后，国际形势十分紧张，毛主席发出了“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和“要准备打仗”的号召，各地加紧备战，特别是年，除了开展“大办民兵师”实行全民皆兵、搞防空演习、疏散城市人口等工作之外，还开展了“一打三反”运动，就是打击现行反革命破坏活动，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铺张浪费，当然也包括打击刑事犯罪。早在“文革”开始后不久，各地造反派就砸烂了“公检法”，年中央军委发出关于“三支两军”的决定后，解放军就对各地的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实行军事管制（简称军管会），位于府前街的泰州市公安局门前挂上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江苏省泰州市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的牌子。这年先后分两次共有4名罪犯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第一次两名罪犯是美蒋特务薛兆卿和现行反革命犯吕坤瑞，前者受台湾特务机关的指使，组织反革命组织，企图推翻人民政府；后者有唇腭裂残疾，是散发“反动标语”，据说他是将“反动标语”悄悄地塞到买菜人的菜篮子里。两名罪犯被五花大绑、背后上方插着死刑犯的长条牌、名字上打上了红叉，被解放军押着各站在一辆敞篷卡车上，经东大街从西向东缓慢驶去，在鲍坝桥东北、老东河北岸（大致是后来泰州友谊印刷厂的位置附近）执行枪决。第二次的两名罪犯都是杀人犯，一位叫王少广，是个搬运工，企图对受害人实施强奸，受害人不从，而将其闷死；另一位叫王昌明，是在造反派武斗期间持枪炫耀、误枪伤人致死。这两名死刑犯的执行地点在泰州林业机械厂（现江苏林海集团）东南面的一块空地。两次执行死刑，都有很多人赶到现场围观，我也在其中，但我都是在罪犯伏法之后才赶到现场。那两年，在街上经常看到张贴附近包括苏南的一些县市军管会的判决公告，很多公告上都有姓名上打红叉的罪犯，有现行反革命犯（政治犯），也有刑事犯，但刑事犯居多。与此同时，按照中共中央《关于清查“五一六”反革命阴谋集团的通知》，还开展了深挖“五一六”的运动，《通知》说在全国暗藏着一个反革命组织（“五一六”是年5月16日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通知》的日期），因此包括文革初期的一些“造反派”在内的不少人，都被打成“五一六”分子受到审查或被关押，“好派”的头头李淦清也就在这期间被逮捕，实际上“五一六”反革命阴谋集团是个莫须有的组织。一次次揪斗、查清、深挖，就是一场场人斗人、人整人、你斗我、我斗你的“混战”。
当年江苏省泰州市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所在地年盛夏时节，泰州乃至全国暴发了一次流行性出血性结膜炎，俗称红眼病。正值暑假期间，我也被传染上了红眼病，先是一眼、后为两眼通红，结膜局部有白色分泌物（非眼屎），怕见光，伴随胀痛，有异物感，感觉很难受。本来暑假期间每两周要回校一次（一个下午，约两小时左右，），因患红眼病，有一两次我没能回校。（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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