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今年六十有九。按理说,这样的年纪,应该是儿孙满堂、安享天伦之乐了。可张老汉的老伴儿去世得早,辛苦抚养的两个女儿也都远嫁到了省外,如今偌大一座老宅,只剩他一人孤零零地过活。
张老汉家穷,一年到头,除了一亩薄田的收入,便是每年春节女儿们给的八百块生活费,日子十分清苦。可这张老汉有个嗜好,就是每天好喝点小酒,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这天晚上,张老汉又酒瘾大发,他在污迹斑斑的柜子里翻了半天,只找到小半瓶二锅头。仰着脖子一气喝完,不仅没过了酒瘾,肚子里的酒虫反被勾起。他搓着手,努力咽了好几口唾沫,可那股子馋劲儿就是压不下去。没奈何,只得去村头的小卖铺打点散酒。等他抖抖索索地解开包钱的蓝手帕时,才发现自己全部的“存款”只剩88块3毛钱了。他那热乎乎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离过年还有仨月呢,这点钱吃饭都是问题,哪里够得上买酒!
张老汉重重叹口气,又重新把钱包起来,锁进柜子底。从屋里出来,他借着明晃晃的月光,看到因年久失修而变得死气沉沉的院落,突然觉得一阵心酸。想想自己的祖辈,曾出过两任大官,家业好生兴旺。百年后到了自己这代,却孑然一身,连个撑门户的人也没有!更可怜的是,家中一贫如洗,连口散酒也喝不起。想到这里,张老汉寻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目光在颓圮的老墙上不停地游移,一直移动到门口那面影壁墙上。那面墙打他出生时就有,上面雕刻着《福禄寿三星》精美图案。看着被风雨侵蚀得严重变形的墙,他那种风烛残年的酸楚感愈发强烈了。突然,他的双眼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张老汉有些奇怪,定睛一看,只见那剥落的影壁墙角露出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上前一摸,硬硬的,像个金属物件。他心中一动:早就听说自己祖上很富有,可惜竟没有什么东西传下来。这物件该不会是值钱玩意吧?他赶忙拿了个小铲子来,用力把那物件从墙里抠出来。只听“当啷”一声,一个银光闪闪的圆东西掉在了脚下的石头上。“袁大头!”张老汉差点没喊出声,喜得两眼都冒出光来。他用两个指甲尖掐住银元正中心,猛地吹一下银元的竖边,然后迅速放到耳边。听到那银币发出悠长而清亮的尾音,张老汉顿时觉得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也莫过于此了。他欣喜若狂地把银元插进裤兜里,然后拽把镢头,沿着墙角一点一点刨起来。半点钟的功夫,已经刨出四五个袁大头。他喜滋滋地把银元掂在手里,那些银币沉甸甸地发出“叮叮”的悦耳声,仿佛仙乐一般。
“祖上保佑!”张老汉激动地眼泪都涌了出来。他给堂屋里的祖宗牌位上了三炷香,深深拜了几拜,便兴冲冲地去村头小店买了两瓶好酒,又特意点了两个小菜,美美受用了一番。
自此,每到银钱用光,他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爬起来,到影壁墙上刨几个袁大头换钱吃喝,日子过得很是潇洒。
张老汉本来是很穷很节俭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就富了,而他的女儿们谁也没接济他,左邻右舍暗地里都疑惑起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天晚上,邻居王二出来小解,突然听到隔壁张老汉家传来“咚、咚、咚”的沉闷声。王二疑心大起,支个梯子悄悄扒到墙头上一看,就见月亮地下,张老汉正拿着把镢头刨墙呢。直到“当啷”一声,一个银元真真切切地从墙里掉下来,王二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张老汉是刨墙发洋财呢!看到这里,王二在墙头上“扑哧”一笑。这一笑不要紧,张老汉猛不丁被一吓,双手突然一哆嗦,镢头一下子就砸在了脚上,医院。从此,张家影壁墙里藏着袁大头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小镇。
“张大财主,让俺们去你家瞧瞧那堵墙呗!”
“就是就是,全镇属你最牛了,在家刨墙就能发大财!快把你家袁大头拿出来,让咱大伙儿也开开眼吧!”
这两天,来砸张老汉家大门的人一下子多起来。人们闹哄哄地嚷嚷着,非要亲眼看看那堵藏钱的墙。
“出去,出去!哪有什么墙?胡说八道!”张老汉气冲冲地把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
“小气鬼!抠门!连看看都不让!活该你女儿们不孝!”人们在背地里咒骂着张老汉,看笑话般瞅着他把一个个想沾便宜的人轰出来。
可镇上的“红眼病”谁能禁止的住?当天夜里,就有人拿着镢头和铁锨偷偷挖张家的院墙。吓得张老汉整夜都拿着手电筒四处乱晃,生怕有人把院墙挖倒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在他家屋墙上掏了几个碗口大的洞。
张老汉气得直打哆嗦。他赶紧打电话,说清事情原委,招呼女儿们回来。一听有这样的好事,两对一年也不登一次门的女儿、女婿跑得比兔子都快,早晨刚打完电话,中午就从外省赶了回来。一进门,一个女儿说“爸,我给你买了海鲜和鱼”,另一个毫不示弱地说“我也买了蔬菜和排骨,还有新衣服。”两对女儿、女婿大献殷勤,争得不亦乐乎。
吃过午饭,张老汉提起影壁墙里藏着袁大头的事。两对女儿、女婿又嚷嚷开了,都说这老宅里一定还藏有别的贵重东西。最后,两家一致要求把老宅子拆了,将银元和其他可能藏着的值钱东西全部取出来。张老汉一听肺都气炸了:“这老宅子几百年了都没拆,传到我手上,为了几块银元就要毁掉,这是挖祖根,造孽啊!”可不管张老汉如何发火,两对女儿、女婿铁了心要拆房子。
二女婿是个生意人,鬼精鬼精的。他见张老汉死活不同意拆房子,眼珠子轱辘一转,便问道:“爸,听说咱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什么有字的书简?”话一说完,二女婿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老汉看。
张老汉沉吟半晌,见实在隐瞒不过,这才含糊地应了一声道:“唔,好像有。”
二女婿的眼珠子登时放起光来。他在肚子里暗暗一打小算盘,便满脸堆笑地对张老汉说:“爸,您看,祖宗的宅子肯定不能乱拆,但谁能保证老宅的别处没藏什么宝贝呢。如果能从祖宗遗物里找到一点线索,咱们按图索骥,不就不用乱拆乱挖了么?”此言一出,别的女儿、女婿都一致赞同。
张老汉思量了半天,也没奈何,最后只得照办。他将堂屋墙上一张写有祖宗宗谱的卷轴取下来,露出后面青灰的砖墙。将墙面上的砖小心地起出,一个小小的神龛便呈现出来。神龛里压着一个塑料包裹,打开看时居然是一沓泛黄的纸簿。
“我不识字。你们自己看吧。”
几个女儿、女婿抢来一看,只见上面是曾祖父的字迹。开头是叙述本家历史,拉拉杂杂说了好多,四人也无心多看。搜寻了半天,二女婿在一页残纸的末尾,赫然发现了这样的文字:“今时局动荡,兵荒马乱,故藏银元贰佰于庭院影壁墙右下角,以备不测。”四人大喜,看来刨去张老汉用掉的10枚,影壁墙里尚有枚银元。四人继续在纸堆里寻找,可是翻了几遍,再无所获。于是,几个女儿女婿闹哄哄地从屋里冲出来,也不顾张老汉阻拦,三下五除二便把门口的影壁墙刨倒大半,“哗啦哗啦”地将银元取了出来。粗略一算,总价值在十万左右。
当晚,女儿女婿们大摆筵席,轮流敬酒,一口一个“爸”,把个张老汉哄得舒舒贴贴、晕晕乎乎的。是夜,张老汉喝得酩酊大醉。早晨一觉醒来,他兀自回味着梦中大发横财后,子孙绕膝的温馨场面。可等他从炕上爬起来,才发现屋里杯盘狼藉,到处污秽不堪。高喊两声,四处静悄悄的,也无人应答。张老汉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跑到院里,只见房门紧锁,大门虚掩,几个女儿女婿早已没了踪影。他这才如梦方醒,暴跳如雷地大骂起几个没良心的家伙来。
张老汉被女儿女婿们骗走袁大头的事很快被当做笑料传开了。当次之时,一位搞文物的专家,正好来镇上考察,无意中听闻此事,大感兴趣。他找到张老汉家,亮明身份,想好好看看这个藏银元的宅子。
专家对着那小半面残破的影壁墙端详了好久,又拿着放大镜细细看了两回,禁不住扼腕长叹。他不无惋惜地对张老汉说:“你家影壁上的砖雕是件文物,看那雕工的风格和精细程度,至少是清前期的东西,价值百万以上。可惜毁了大半!可惜,可惜啊!”
“啊?!”听闻此言,张老汉如五雷轰顶,一颗心仿佛被扔进油锅里炸了几百遍似的。
“不过老宅和这墙依然很有保护价值。”看一眼脸色发青的张老汉,专家有些不忍地说道:“回去后,我一定尽力为你申请保护资金,你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专家走后,张老汉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一头扑倒在祖宗牌位前,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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