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余连
我是公务员原创出品
上个月有位朋友问我：“见你经常下乡扶贫，咋不见你写关于扶贫的文章呢？”
我回他：“想写还没写成，怕会给扶贫添乱。”
说真心话，我真是不想给扶贫添乱，因为亲身感受了扶贫工作的氛围、亲眼所见了扶贫工作人员的费心费力，所以就产生了一种想心疼、想爱护的情感，提笔写了好几次都是写写就停下了，不知该如何表达才是最恰当的。这次又产生了要写的冲动，不想批评谁，不想夸耀谁，就想真实描述一下我在扶贫工作中的见闻和心得，希望不会给扶贫添乱。
一，好奇心强碰到一位会讲道理的老大娘我是许昌市某区卫计委的一名工作人员，年5月3日我被抽到了卫计委扶贫督察组，这次督察的主要内容是全区各乡镇的医疗卫生扶贫落实情况。扶贫工作年已在全区全面展开，我们卫计委已经下派两批工作人员驻村，而我这一天却还是第一次参与扶贫。第一次参与扶贫，感觉有点小激动，感觉这是一份很神圣的工作，对所有的见闻都充满了热情，所以也拍了很多照片。
我们督察组经过半个月的走访督察，对全区十四个乡镇社区的医疗卫生扶贫这项工作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各位贫困户的家居环境都比较简陋，大多都是单身的五保户，该免费配送的的药品已经基本送达到了贫困患者的手里，安排的免费体检也正在进行中，各医院对各村的白内障患者和9大疾病患者的摸底也基本清楚。所作的各项工作均有记录，医院填写的工作记录没有统一的模式，整理归纳也是各有各的做法。
扶贫这项工作虽然各级高度重视，但前期却没有给基层一个可参照的记录文案，医疗卫生扶贫是这样的情况，农户基本情况的排查摸底也是这样的情况。这次我所看到的是：各医院都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都有自己的一套记录文案，有的繁琐，有的简单，有的整齐，有的杂乱，良莠不齐。实际工作大家都具体去做了，但这样的显示结果却是很难令上级部门满意的，所以我们这次就拍摄了一些书写较好的记录资料，建议区里制定一份统一的记录模式。
这次督察走访，我们也遇到了一些群众对扶贫认定不满意的反应。因为过去一段时间，扶贫工作人员在认识上的偏差，识别方式比较宽泛，所以各村上报的贫困户都比较多，于是就存在一些过去被认定为贫困户的农户又成了不是贫困户的情况。
5月5日那一天，我们督察组的车刚停稳，有位满头白发的老大娘就迎上来了，她问：“听说我已经脱贫了，为什么我就成了不是贫困户了？”陪同的扶贫人员立即解释：“你有两个儿子，儿子们生活都不错，不符合贫困户的条件。”大娘又说：“我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他们负担都很重，我也希望能得到政府的帮扶。”扶贫人员进一步解释到：“现在上面要求的是精准扶贫，精准扶贫‘九不准’里就写到‘子女有能力赡养老人的农户不准定为贫困户’，我们也是按上面的政策做事。”大娘再说：“我生养儿子有错吗？我一辈子养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男人早就过逝，我这辈子比谁都过得辛苦，为什么人家就能领到国家的扶贫款，而我就领不到？”
……
听了这样一番对话，我感觉大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而扶贫工作人员的解释也不是强词夺理，只能说我们这次扶贫能帮扶到的人群是有限的，想要达到群众都满意几乎不可能，我们现在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把有限的扶贫款用在特别需要帮扶的贫困户身上，让他们能吃饱穿暖，能有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住，让他们的孩子能得到教育上的帮助，让他们全家都能享受到基本的医疗服务。
二，驻村入户看看谁想争当贫困户一轮督察走访结束之后，时至5月20日，我又被分派到某村入村帮扶。我的帮扶对像名叫王某民，他是一个二级智力残疾、生活不能自理的45岁单身男人，他已经享有低保、残疾人补助和其它一些补助（水电补助、粮食直补等），这次我们又给他安排了免费体检，并给他办理了免费医保和免费养老保险。
王某民因为生活不能自理，他日常居住在市区的姑姑家，我作为王某民的帮扶责任人，实际需要为他做的事很少，但我还是要跟其他队员一样经常驻村。
5月28日晚，是我们这几位帮扶队员第一次在村委会加夜班，其实，我并没有多少事可干。帮扶指导员张素华和包村乡干部于鹏辉、武慧敏三位同志一直在忙着填写资料，这些资料已是第三次大整改。全村资料要求统一笔迹，他们三位很认真，不敢错写一个字，因为错写一个字，一份资料又得重写。等他们把资料填写完毕，我们几位闲坐一旁的帮扶队员才插上手帮忙，跟他们一起对资料进行整理归纳。
我们刚驻村的十来天，他们三位一直很忙，既忙填写资料，又忙入户询访；我们这些不算忙的帮扶队员主要工作就是入户询访，熟悉各位贫困户的生活情况，了解他们的所需所想。我们这个村的贫困户一半都是五保户，剩下的就是因残因病或劳动能力低弱而至贫的农户，可以说这些都是毫无争议的贫困户，也都是通过村民评议所确定的贫困户。
在我们驻村的这些时日，我们也见有村民争当贫困户的情况，有一户人家，夫妻俩生有一女一男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出嫁，儿子还未成家，这家女人来村委会说也想成为贫困户。于是我们就去了解她家的情况，她家有个独院，盖的是一层平房，有三间正房带一间厨房，外墙是粉瓷水泥面，房子比较简朴陈旧，但却不算危房，家里没有上学的学生，没有残疾人，没有重病病人，一个儿子没有工作，但也不是不能工作的人，于是我们就告诉她，她家不符合当贫困户的条件。女人辩解说：“我们家很穷，穷的连儿媳妇都娶不起。”同行的一位扶贫人员就说：“这次扶贫的目标是达到‘两不愁三保障’，娶媳妇可不是这次扶贫的项目，这要你们自己去奋斗。”……经过一番解说，我们还给她儿子推荐了一份工作，并给她家发了几份扶贫宣传资料，后来再也没见这位大姐到村委会争当贫困户了。
因为这次扶贫声势浩大，农户人人皆知，而且每个村都常有驻村干部，漏报的情况几乎不存在。但希望自己成为贫困户的人还是不少的，期间我们还遇到一位集中供养的五保户想成为散养五保户的情况。大爷说他也想成为散养五保户，大爷虽然在敬老院免费吃住，而他还希望政府能给他盖两间房屋。村干部就问他“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居住，你自己能给自己做饭吗？你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吗？”因为这位大爷确实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后来也不再来村委会提这样的要求了。
人都是容易害红眼病的，看到别人得政府的好处多了，自己也想多得一点，但确实对照了自己的实际情况，确实明白了这次的扶贫政策，都会理解村里乡里的做法，都会心服口服地不争当贫困户。
三，“九不准”撂倒了哪些人表面上看，区里下派这么多工作人员驻村扶贫是有些浪费，但实际上也产生了不少用处，这使我们更多更深入地了解了乡镇、村委会的日常工作，也直面了解了村民的日常生活。现在的村民生活跟十年前、二十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耕种的机械化程度很高，耕种需要耗费的劳力大大减少，这样，农村就出现了大量剩余劳动力，他们外出打工、外出创业，他们的实际身份已经不是农民，但他们的户籍身份还是农民。随着政府对农民惠民政策越来越多，农村户籍也成了香馍馍，很多家庭即使在城里生活很好，他们也不想更换自己的农村户籍。
虽然各村都有贫困户，而各村的富户也有不少，有些村里看起来房屋破旧，而这些破旧房子的主人很多都在城区购置了商品房。面对这些农户，我们这些公职人员已经没有多少优越感，我们靠一份工资在城里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不敢不认真工作，不敢不自律做人。说起贫困，我们要是跟村里的富户相比也是贫困的。不过贫困都是相对而言，我们的家庭年人均收入都大于元，我们也不符合“九不准”的评定标准，所以我们也不能自评自己是贫困户。
虽然扶贫标准有个“九不准”，但也并不是每个贫困户都那么好评定，期间，我们就遇到很难评定的情况。有一户人家，男人有偏瘫后遗症，女人腿有残疾，今年五月份却没有把她家定为贫困户，所以这家女人就来村里闹，于是我们去了解这家的情况。据了解，这家女人腿脚不便是四级残疾，可以劳作，男人有偏袒后遗症但无鉴定，男人在偏瘫之前身体健康，过去她们夫妇都是聪慧能干之人，前些年，她们两口子在北京卖水果，挣了不少钱，当时在村里还算比较富裕的人家，家里盖了一栋挺不错的平房，银行还有数额不小的存款，因为这些原因，今年五月份村民评议就没有通过她家是贫困户的提议。对于这家的情况，村里干部、包村干部都非常熟悉，不存在漏报这个问题，但要严格按“九不准”去评，她家就算不上完全符合了，所以我们也理解今年五月份民主评议的结果。但针对她家男人的身体状况，我们就建议她家男人去办理残疾证。六月份，她家男人办理了残疾证，经鉴定是二级重度残疾，接着我们就帮他申请了残疾人补助。今年十一月份，这家女人又来村里述说她家的情况，我们再次去她家了解情况，得知她家因为她的男人不仅丧失劳动能力而且还需要吃药护理，她家唯一的女儿今年下半年又考入了大学，家里积蓄已经花光（虽然这一点有争议，但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家有积蓄，纵然有，数额不大也不算是违背评定标准），现实可见的是这个家就靠这位腿脚有点不便的女人做点零活维持家用，家庭成员中还有一位八十九岁的老太太需要赡养（三兄弟轮流赡养），因为她们家有这样一些具体的困难和负担，我们又帮她家申请低保的补助。
对贫困户的识别虽然有精准的标准，但也存在很难识别的，也存在识别之后群众意见比较大的，也存在一些情况不断发生变化的。所以要把这件事做好，也是有一定难度的，需要遇到疑难民主评议，需要顺应变化动态管理。
四，说起本真想到一位大脾气玫瑰从5月份到12月份，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时间，这半年多镇上也经历了很多次上级督察，每次抽查到的村都会被查出一些问题，所以只要没被抽查到就会感到很庆幸。督察组的人员是带着任务来的，扶贫工作人员是怀着忐忑的心在做工作，不管怎么努力、怎么用心，一查都能被查出问题了，所以就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改进，改到各项方案都已稳定，改到不必再改，大家才能舒口气。
有人说这次扶贫“形势严峻、气势磅礴，上级高度重视，下级闻风而动，谁都不敢马虎”，这也是我的感受，从中我们看到了什么呢？我所看到的是一支踏实肯干、勤勤恳恳的干部队伍，一支愿意为国为民效忠的公仆群体。干部队伍从腐败官僚到踏实肯干，这是一个质的改变，是一个大跨越的进步；反腐清理了一些人，廉政赶跑了一些人，能留下来继续埋头苦干的人员都是有较高思想情操的人，也是能够自律自我约束的人。我在今年扶贫这项工作中得到的最大感受还是感动，感动于一般工作人员的“服从领导，忠于职守”，感动于各级领导的“认真较真，不辞辛劳”。我知道很多人也是为了能守住这个饭碗、能得到晋升的机会而努力工作，人非圣贤，我们不能对干部要求太高，人都会有点私心，那才贴合人的本真，何况这点私心还是健康的、积极向上的，所以也值得保留。
说起本真，我觉得活得更本真的还是我们的村民和村干部。9月份的时候，我们在村里碰到这样一件事，一位姐姐在村委会大骂村干部，说村干部不该把自己某位亲人的贫困户户头拿去给别人贷款。这是我们建安区这次扶贫的措施之一，由贫困户与信誉良好的企业主达成合作，企业主可获一定数量的贴息贷款，贫困户可得企业的分红。要说这也是一件好事，村干部跟她解释，她也不认真听，谁解释她就骂谁，还拍着桌子大骂，最后村干部们也只有听着她骂了，当然，后来也就没有达成贷款的合作。
村里的人哪！脾气大的还是大有人在的，他们有的时候讲理，有的时候不讲理，真正懦弱、老实的人并不多，即使有那么一些老实人，保不准他们亲戚里头就有很彪悍的。这个时代，村干部欺负村民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信息很灵通，大家看的电影电视也很多，自我意识、法制观念都较强。即使没有欺负他们，保不准还会被他们数落一番，若真要欺负他们，就得承受各种可能会发生的后果。村民哪！还是能活得很本真的，不用看别人脸色，有意见就说，有怨气就闹，其实也挺可爱，虽然欠缺礼貌，但不会活得太窝囊，也不用担心他们太被欺负。
当然，我们的村干部更不是窝窝囊囊的人，这些人在村里都是有一定威望的人，村里的工作真正还是依赖村干部去做。我们驻村期间，经常在村里转悠，发现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门庭紧闭，开着门的屋里头也多是老人，很多人家，你跑无数趟，也见不到他们家的一个人。谁家穷、谁家富、谁家什么品性什么德行村干部最清楚，我们跑断腿，也抵不过村干部心里的一个谱，所以只有他们能本着自己的公正心去做事，事情才能做得更好。
“我们这次总共脱贫了几户呀？”我问乡里的包村干部武慧敏。“总共七户。”慧敏回我。“那剩下的十一户该怎么脱贫呢？”“这剩下的有九户是五保户，有两户是因残因病的低保户，他们都是要政府兜底脱贫的。”“那明年我们不就没有多少事可做了？”“谁知道呢，明年的事也是明年领导说了算。”……没过几天，我们这个村又新添了一户贫困户，扶贫、脱贫、新增，这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但方向是脱贫的比新增的多得多，这就是成效。
今年的扶贫我就写到这儿了，最后我想说的是：一项工作从“摸索着做”到“做得有模有样”确实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所以我不想笑话我们返了多少次工，我也不想评定谁有错，因为大家都是摸着石子过河。我们可以浪费时间去修正、去完善，但只要最终的工作做得更恰当、更合理，那就没有白忙活。
作者
余连，江西籍许昌人，生命体验者，走过很多路，做过很多事，最终恋上了文字。代表作有小说《夜路》《难舍难分》散文《做一个美美的女人》《情浓情淡都是朋友》《关于“活得明白”》诗歌《我心云游》《我就是那个欣赏风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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