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改改离开我们半年了,我竟然一次也没有梦过她,她生前就是一个不爱给别人找麻烦的人,死后想必也不愿打搅我们。改改仅仅47岁,正值壮年,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前得了癌症,尽管亲人们尽力挽救,她还是离开了她深深眷恋着的这个世界。
改改本是婆家大姨的二闺女,记得当年我们定亲后,婆婆就给我一一介绍表兄弟姐妹们的情况。她告诉我大舅舅家有两个表姐一个表弟,二舅家一个小表妹远在北京,大姨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傻儿子,而她只有两个儿子没有闺女甚是遗憾。老姐妹俩本想把各自的二闺女和二儿子交换一下,可是姨夫舍不得自己的闺女公公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子,此事也就作罢了。婆婆纺花织布大裁小缝是能手,表姐妹们经常过来给她姑姑(小姨)洗洗涮涮,婆婆手把手教姐妹们做衣服、纳鞋底等针线活,相处甚是融洽。后来表姐们相继出嫁了,只剩改改三天两头往她小姨家跑,她和婆婆亲如母女。
我结婚那天晚上才真正近距离地见到了改改姐妹俩,她俩个子不高,表姐比较瘦,齐耳短发很是精干,改改稍微胖些,梳一个马尾辫,动作稍慢一些,看着我憨憨地笑着。姐妹俩的眼睛都不大,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皮肤稍黑却是红光满面,一看就是那种能够上山砍柴下河摸鱼纺花织布不在话下的健壮村姑。那时候的农村闹洞房还是很厉害的,改改姐妹俩想方设法地护着我。等到喝酒的闹洞房的散去,婆婆搬出来她积攒多年的粗布,指挥姐妹俩给我做床单,她说盖上粗布被子铺上粗布床单才是真正有了子孙窝,会人丁兴旺的!不会做营生的我很羡慕她俩一眨眼的功夫就做好了两套粗布单子,看着我惊讶的样子,改改笑嘻嘻地说:“嫂子,织一线子布(当时大约长两丈六七,宽一尺四五)都用不了一天,缝一个床单还不简单吗?我不由得想起来刘兰芝的“三日断五匹”,喜欢粗布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婚后没几天,我和丈夫就上班走了,每月休班回老家也不一定能碰到他,我渐渐忘了这个表妹,直到婆婆住院后才与她朝夕相处了13天。那年婆婆才45岁,突发急病,婆家亲友们连并我医院,而我则带着八个月的女儿回老家陪伴年近八旬的爷爷奶奶。面对突如其来的农村生活,没做过什么家务的我束手无策。这时改改像天使般降临在我的身边,她麻利地洗衣做饭看孩子,抽空还跑到地里把黄豆花生收了回来。她说两个舅舅医院守着,人手足够了,她小姨会不放心家里的老小,她会在家陪着我们。从那年农历8月26直到九月初八婆婆去世,改改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无法想象,假如当时没有她的帮助,我该是多么难!
打发了婆婆,我知道改改是多么伤心,再进我们这个家门时已经没有了她最亲的人,可从改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她还是经常过来帮忙做家务,尤其是他哥一声召唤,改改立马来看孩子做饭一刻不闲。曾经有一年夏天,我做了个小手术,她和我娘一起陪伴了我们整整一个月。她脾气特别好,做事很有耐心,小女儿很是喜欢这个姑姑。她一点儿也不嫌脏,抢着拆洗孩子的屎裤子尿垫子。那年他哥又凑热闹得了红眼病,我们都不敢和他近距离接触,几乎把他隔离了,可只有改改丝毫不嫌弃他哥,她说她身体好抵抗力强不会被传染,她依旧为她哥端茶送饭,不时地用热毛巾帮忙敷眼,这件事至今让我感动着。
终于到了改改出嫁的时候,我跑到城里购物中心为她买了一件红棉袄。改改的脸本身红扑扑的,穿上红棉袄那更是红红火火。大姨留着泪告诉我,改改人憨实,找对象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不嫌弃她有个傻弟弟就行,将来父母老了她要把傻弟弟接到婆家过的。就因为这个条件,她错过一门又一门的好亲事。能接受这个条件的人是邻村的,父母双亡,兄弟里排行老三。迎亲队伍来后,我看到一个足有一米八九的清瘦青年,胸戴大红花,也是憨憨地笑着,和改改倒是很有夫妻相。
婚后的改改和我们联系越来越少,而我们也忙于自己的工作、家庭,大家很少见面。偶尔的通话,她都是笑着告诉我们老三在铁厂当炉前工挣得不少,她在家种地看孩子,钱不缺粮不缺,孩子们又听话,一切都好。
没几年,大姨走了,姨父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照顾不了傻兄弟的生活,改改把她爹她傻兄弟全接到自己家去了。老三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一点儿也没有嫌弃姨父和傻弟弟。那个傻弟弟是什么活儿也不会干,经常毁坏东西甚至撕破衣服,满街乱跑,可他却知道吃饭的点儿回姐姐家吃饭。几年以来,打发了姨父后傻兄弟继续跟着改改一起住,老三没给过一个赖脸,这在三乡五里传为佳话。
改改的生活很平静,两口子也没觉得傻兄弟拖累自己,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可两年前老天给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打破了这个家的宁静,改改得乳腺癌了,当老三哭着打来电话时,我和丈夫无比难过,语无伦次地安慰着老三。老三没敢耽搁一天,他带着改改到北京做了手术,按时放疗、化疗,花空了他们多年积蓄。我们一边为改改的病难过着,一边为老三这顶天立地的爷们感动着。就在他陪改改住院的时候,尚且惦记着家里的傻兄弟是否吃饱了饭。
今年春天改改最后一次住院了,医院去看望她。只见病床上的改改还是胖胖的红光满面,一如年轻时一样冲着我憨憨地笑着,这哪里像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病人?老三一会儿给她擦擦额头的虚汗,一会儿又掖掖被角,又是喂水又是喂饭,对改改那是一脸的宠溺。趁着医生喊走老三的时候改改告诉我:“嫂子,我这辈子值了,嫁对人了,老三脾气不好,可对我们一家子真好,我走后苦了他了……”我强忍着几乎要喷出来的泪水,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春天来了,天暖和了,她会好起来的。
春天真的来了,可改改却走了,再也回不来。老三说她走前一直睁着眼睛,可当老三告诉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待傻兄弟时,她才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放心不下的,不只是她的老三、她的两个儿子,更有她那不懂人间风雨的傻兄弟!
改改走后,老三毫不含糊地要继续肩负起照顾傻兄弟的重任,可表姐说什么也不同意,埋葬改改的当天,表姐就领走了傻兄弟。她要让老三安心地上班,毕竟看病落了一身的债。改改的大儿子今年上大学了,二儿子上小学都要花钱的。傻兄弟以前是从不离开她二姐家的,外出跑跑也是在二姐村子周围,也许是上苍眷顾他们姐弟情深,让他们姐弟多些相处的时间吧。而今,傻兄弟好像稍微明白了一点,他好像意识到了她最亲爱的二姐永远回不来了,流着泪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大姐走了。
不知不觉秋天到了,我拨通了老三的电话。老三说他们那一表人才的大儿子在学校进了学生会,放假回家时就把傻舅舅接回家住几天,轮到他上夜班时孩子怕他迟到总要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一下。我的泪又流了出来,多懂事的孩子呀,有多少像他一样大的孩子尚在父母呵护中生活,而他已经会洗衣做饭照顾傻舅舅和小兄弟,他已经知道心疼他爹并为之分忧,这是多么难能可贵!老三说二儿子也在他姑姑的照料下长得虎头虎脑,只是不爱学习,只求健康平安长大就行了。
这就是生活,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不一定能成为我们想要的那样,但我们依然会为了最爱最亲的人去拼去搏,我们依然会满足于一个会心的微笑一句暖人的话语,生活中美好的点点滴滴足够我们去回忆!
作者介绍
孔志红,笔名追月,武安市伯延镇人。爱好文学,工作之余热心写作。武安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赞是一种鼓励分享是最好的支持武安市民间文艺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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